曾经担任江苏国画院院长、中国美协副主席的傅抱石先生,在自己的画作上,时常要钤一方“往往醉后”的闲章,表示他的许多优秀作品,常常得之于美酒的助力。关于他饮酒的喜好,曾有过不少有趣的传闻。
上世纪50年代末,傅抱石受命与关山月先生合作,为新建成的人民大会堂绘制毛泽东诗意巨幅山水画《江山如此多娇》。当时,国家正处于经济困难时期,副食品供应十分紧张,因为没有办法买到酒,傅抱石口舌焦敝,画兴凝滞,难以调动胸臆间的万千情思,他感觉非常苦恼。百思无奈的情况下,竟发奇想,怀着试探的心理,给周总理写去一封信,描述无酒可饮的窘迫,请求能帮助纾解“酒难”,日理万机的周总理收到信函,并不为怪,他理解艺术家的特殊请求,也为其率直、本真的性格所动,欣然提笔特批了两箱茅台酒。傅抱石得之,不啻久旱逢甘霖,激动之情难以言说。美酒润笔,豪情勃发,更怀着对总理体贴、关怀的满腔感念,投入创作,这样,一幅气势磅礴、雄浑壮阔的画作,在他和关山月的手中诞生。毛泽东主席看后非常满意,并亲笔为之题写了画名。
据了解他的亲朋回忆,傅抱石作画常常是在畅饮之后,赤膊上阵,趁着酣畅的酒兴,“草创”出许多作品,待清醒后再仔细收拾,决定取舍。美酒的神奇,一定程度上成就了他的艺术,但时常不加节制的畅饮,也无情损害了他的健康,终至在花甲之龄,这一成熟艺术家的鼎盛时节,因脑溢血辞世,这是令人不禁扼腕叹息的。
傅抱石作品《云中君和大司命》拍出2.3亿
《待细把江山图画》,1961年,傅抱石,纸本淡彩,纵100厘米,横115厘米,中国美术馆藏
酒是文学家、诗人的良师益友,亦是许多书画家不可或缺的灵感来源,酒文化与书画文化一脉相承。历史上就有许多书画家饮酒挥毫,落笔生辉,都在酒酣之时留下了旷世名作。
“每欲挥毫,必须酣饮”吴道子
有着“吴带当风”的画圣吴道子,常常“嗜酒且利赏,欣然而许”,乘酒后昂奋之际,始振其灵笔,他的大部分作品是在此种情况下完成的。唐明皇命吴道子画嘉陵江三百里山水的风景,能一日而就。只因酒兴大发,落笔恰到好处。
吴道子 《嘉陵江三水三百里图》局部
“小白连浮三十杯,指尖浩气响春雷”徐渭
水墨大家徐渭亦喜酒,他把草书的宕荡奇肆线条和淋漓酣畅的水墨融会为一体,画面富于音乐美感的视觉形象。如《墨葡萄图》的笔斜风雨,藤蔓飞扬,浓淡相间的叶片,珠圆玉润的果实,无不统一于如痴如醉的情感旋律中。
徐渭《墨葡萄图》北京故宫博物馆藏
“半生懒癖惟好酒”陈洪绶
陈洪绶也特好酒,且尤好为女子作画。朱彝尊在《静志居诗话》中指出其在中年以后纵酒狎妓自放,有钱人拿了大把的银子恭敬地来求画,他都不予理睬。但只要有酒和女人,他自己都会找来笔墨作画,这正如毛奇龄所说:“莲游于酒人,所致金钱随手尽。”
陈洪绶《蕉林酌酒图》天津博物馆藏
“更书数十本,终不能及之”王羲之
书圣王羲之,其著名代表作《兰亭集序》便是他于绍兴兰亭喝酒时写就。笔兴随酒意而生,笔力随酒韵而成。顿然出现了一幅“遒媚劲健,绝代所无”的作品。全文三百余字中,即有“之”字十九个,但笔式各异笔韵不同,“千古极品”就在酒中问世了。
王羲之《兰亭集序》
“每大醉,呼叫狂走,乃下笔”张旭
草圣张旭更是好喝酒,兴起之处,借着酒意当众表演狂草,呼叫狂走而后落笔,有时甚至用头发蘸墨当笔使,清醒后还认为是神来之笔,于是有其“挥毫落纸如云烟”的《古诗四帖》。时人称他的狂草为“醉墨”。
张旭酒后草书《古诗四首》局部
饮酒以养性,草书以畅志”怀素
怀素则是“每酒酣兴发,遇寺壁、里墙、衣裳、器皿,靡不书之”。如果有人想请他写字,就必须先请他喝上两盅,只要喝出感觉,灵感立马来了,整篇书法就能一气呵成。 有人问怀素写字秘诀,他竟以“醉”字作答。
怀素《苦笋帖》现藏于上海博物馆
“攘笔搦管,狂叫大呼”朱耷
据《清朝艺苑》记载:明朝遗臣朱耷,往往于醉后挥毫。人们知其嗜酒,闻字画“皆得其醉后”,便“置酒招之”,将纸墨置于席边,待酒兴大发,他便开始泼墨,“洋洋洒洒,数十幅立就”,而“醒时,欲觅其片纸只字不可得,虽陈黄金万镒于前夕顾也!”
朱耷 作
“醉岂酒犹酒,老来狂更狂”傅山
傅山的书法有“清初第一写家”之称在长期的流寓生活中,除了书籍与笔墨之外,唯一不能离的就是酒了。自号“酒道人”、“酒肉道人”、“老蘖禅”。他在赠魏一鳌《莲老道兄北发,真率之言饯之》十二条屏书法作品中,这样评价酒:“酒也者,真醇之液也。真不容伪,醇不容糅。”
傅山 书册
“吃酒乃人生一大乐事,岂肯放过?”启功
当代书坛也不乏喜酒之人,书法大家启功先生就是其中之一。有一次启功应邀参加某品酒会。饮酒前他有言在先:“今天只喝酒,不写字。”谁知道,三杯酒下肚,老先生自己食言,灵感迸发,取过笔墨,挥毫写下一首诗:“一啜汤沟酿,千秋骨尚香。遥知东海客,日夜醉斯川。”写完后又继续饮酒,突然只见他站起来,自言自语道:“李白斗酒诗百篇,我还要为汤沟再题诗一首,于是又提笔写道:“嘉宾未饮已醰醰,况食天浆出灌南。今夕老饕欣一饱,不徒过瘾且疗馋。”
启功 书法
中国的画和书法,是世界上唯我独尊的民族艺术。书、画与酒亦如鱼之于水,诗酒交融,画酒一体,酒画共与。文人与酒,鱼水难分古来如此,令人深思。
这些文人书画家的形象,在酒后更加真实;他们的人格,也在酣醉中愈发高大。
郭沫若说得好:当李白醉了的时候,是他最清醒的时候;而李白清醒的时候,则是他糊涂的时候。
其实,何止李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