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说懂“弈”,更不敢说知“易”,然游戏其间时却发现,二者有惊人之相似。
易与弈音同而意近。关于这一点不想强调我们老祖宗造字时的伟大,权当是偶合。但别忘了,文字本身就是一种信息的外示,要不然怎么会有“仓颉造字,鬼神痛哭”的传说呢?因为“文字”泄露了“天机”,使这个世界消失了不少的神秘。弈者,“纸上厮杀”、黑白相搏之游戏。易者,上“日”下“月”之谓,阴阳动静之变。二者之意近,不言而喻。
易理与弈理本来通。易有三原则,即“变易、简易、不易”,此三原则皆适用于弈。“变易”,是易的最基本道理,世间万物都在不停的运动变化当中,“变则通,通则久”。弈亦然,论大局,千古无同局;说局部, “大斜千变“,雪崩万化”,没有一成不变的,今天是定式,明天或许被推翻。“简易”,就是简单,“万事万物”看似复杂,但只要弄懂了其中的“道理”,都变得简单。棋虽复杂,但棋理通了,功夫到了,无论怎样变化,都是“万变不离其中”。所谓一个围棋高手“什么棋都敢下”“怎么下都有理”,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不易,说的是万事万物虽然都在不停的变,但有一样东西是不变的,就是能变能化的那个东西是不变的。古人称为“道”,朱喜注释为“万事万物运变之理”。弈也如此,大家下棋、研究棋,小而言之,是一种乐趣,大而言之,是为了追寻其中的“奥秘”,所谓的“纹枰论道”是也。老子《道德经》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此二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说不定古圣人就是因为“易理”太抽象而发明围棋借以喻之,依此而论,“易”与“弈”也是“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易与弈同样“错综复杂”。易本为“一”,动而为阴阳,化而为四时,演而成八卦。“错综复杂”从哪里来?从易而来。八八六十四卦里有“错”卦、“综”卦、卦外还有“复杂”卦,“错”是阴阳交错的意思,阴(爻)变阳(爻)、阳(爻)变阴(爻),立场一致,但站在不同的角度看问题,就是“错”卦的道理;“综”卦是相对卦,上卦下卦翻个个,站在对手的立场看问题,就是“综”卦的道理;“复杂”是交互的意思,正面看了,反面看了,还要看旁边的变化,这才是“复杂”的原意。“易”的“错综复杂”告诉我们,做事要多从各个角度、不同立场去看,要八面玲珑才行。用“易”来看“弈”,即使站在自己的角度算计变化,也要看当时的情形和配置,更要站在对手的立场看变化,变化还不止一种,还要算清旁边的变化。如此“错综复杂“都算清了,才是“真正的计算力”,才能“攻无不取、战无不胜”。
易与弈都在演变名与利。抛开文王和孔子的《易经》,在《连山》和《归藏》易里处处体现名与利的数学演化,在棋里也处处离不开名与利的角逐。在易,“名”可为自身(卦或爻)的旺与衰。在弈,名可为棋的厚与薄。易里的所谓“凶”,无非是自身气弱,又无其他“力量”来帮扶;所谓“吉”,就是自身气旺,有多有帮扶而已。归纳起来,多名多利便“吉”,少名少利便“凶”,名利相当便“无忧”。对“吉凶”的所谓“预测”无他,仅此而已。对于弈,空多棋又厚,想输棋都难;反之,想赢棋难;薄厚与实空相当,不必担心;如果双方皆如此,可谓水平相当,漫长之局也。
易与弈皆有失也。任何东西都有他的反面,易也有失。《无经解》中说易的流弊是“其失也,贼”。学会了易,要是走了正道,就如“羽扇纶巾”之诸葛;如果不走正道,小则是个贼头贼脑的鼠辈,大则是个祸国殃民的流寇。正因如此,真正精通周易者,往往顺从“自然之道”,“功成”“名就”“身退”,也往往“乐知天命”,以“无争”立于天地之间,故孔子曰:“擅易者不卜”。弈之失,近乎易。因其魅力所在,下棋误事者多矣。故宋邢居实《拊掌录》载:“叶涛好弈棋,王介甫作诗切责之,终不肯已……故人曰棋枰为木野狐,言其媚惑人如狐也。”古人把弈列为“小道”,把“琴棋书画”同一而论,云“雕虫小技,壮夫不为也。”(作者:高松,笔名十八公,文化中国总编,艺术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