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奕宏很好地呈现出黑娃的复杂,张雨绮则完整体现出一位在那个时代受封建道德迫害的、有反抗性的女性。”
“作家要把握的是一个时代人的精神心理,普遍的一种社会精神心理。在那个时代,延续了几千年的封建制度解体了,但在中国人精神心理上的遗留不会随着皇帝退位而消失。”
“像我这种出身农村的作家,经历了农村社会生活的演变,我的创作正得益于我在乡村工作二十年。”9月15日,电影《白鹿原》正式公映,原著作者陈忠实,谈及自己的这部呕心沥血之作,有着别样的感情。
谈作品:读者喜爱高于任何获项
20年间,《白鹿原》以每年5到10万册的数量持续畅销,20年销售超百万册,这在我国当代文坛非常罕见。谈起这本书,陈忠实引以为荣的不是多次获奖,不是超过百万册的总印数,也不是被多种艺术形式表现,而在于《白鹿原》没有经过“炒作”,就得到社会各界广泛认可。
陈忠实说:“这本书,令我感到自信的,心里觉得踏实的,就是整个过程没有经过任何的‘炒作’,而对作家而言,作品最终都要与读者完成交流;对我而言,获得最广泛的读者喜爱,是高于任何奖项的安慰。”
为什么这部作品会引发读者持续的兴趣?陈忠实认为,这是因为自己是从心理层面来写历史。他说:“作家要把握的是一个时代人的精神心理,普遍的一种社会精神心理。在那个时代,延续了几千年的封建制度解体了,但在中国人精神心理上的遗留不会随着皇帝退位而消失。在这本书中,我想要尽可能把握那时中国人的文化心理结构和精神历程。”
这部作品被搬上了舞台,先后被改编成秦腔、话剧,电影《白鹿原》近期也在银幕上与观众见面。对于陈忠实来说,自己的作品以更多的艺术形式为读者接受,是一件令作家释然的事,“我以虔诚的态度对待作品的改编,只要能扩大与读者的交流,有些改编我甚至放弃了报酬。”
评电影:表现出了关中人的精神气象,但也有所局限
电影《白鹿原》被称为“最难改编的电影”,影片公映后,并未获得小说原著那般的一致好评。各界评论对此片褒贬不一,有观众认为这部电影较好的还原了作品的“史诗性”,影片中的麦田与秦腔非常震撼,也有观众觉得150分钟的片长无法容纳下这部鸿篇巨制,小说的主题与情节被“碎片化”了。
在陈忠实看来,这部影片有它的个性,“能拍到这程度,把人物展现到这程度,这个电影应该是完成了它的使命。”陈忠实认为,电影表现出了关中人的精神气象,但同时也有所局限。
影片经过多次剪辑,从最初的310分钟的完全版到210分钟的文艺版,再到现在观众在影院看到的150分钟的正式版,尽管影片时间仍然超长,但却无法容纳下原著中的一些重要人物和情节,“我觉得很多重要人物都没进去,白灵、朱先生都没进去。”
对于演员的表演,陈忠实则认为可圈可点,“段奕宏很好地呈现出黑娃的复杂,张雨绮则完整体现出一位在那个时代受封建道德迫害的、有反抗性的女性。张丰毅这个白嘉轩也演得好,从封建制度的解体到新思想的建立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白嘉轩这个人物身上体现得最为集中。”
忆当年:我的创作得益于我在农村的20年
陈忠实的大半生都在自己的老家——西安灞河边的白鹿原上度过。从儿时上学,到后来当民办教师、在公社工作,又调动至区文化局工作,从没有离开过那一片土地。
他说:“像我这种出身农村的作家,经历了农村社会生活的演变,我的创作正得益于我在乡村工作二十年。我生在农村,先在农村中、小学当老师,后来又在区一级文化部门工作过四年,尤其是有幸在公社(即乡镇)工作了十年。那时我不是以一个作家的身份去体验生活,而是以公社干部的身份进行工作。那十年是我对中国乡村的体验、理解及生活积累最重要的时期,对农民世界的了解和感受,为我后来创作打下了最坚实的基础。”
回忆当年,在农村生活和工作的岁月里,陈忠实基本终止了自己爱好的写作,把全部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乡村工作上,当时公社所辖的30多个自然村,他不知跑了多少回,有好几个村子一住就是大半年,甚至各家人都能叫上名字。陈忠实说:“这些经历让我对农村和农民世界有了理解,对我后来的创作非常珍贵。现在看来,乡村工作二十年给予了我最大的收获,是当老师、做乡镇干部让我对中国乡村有了体验、理解以及生活积累,成为后来创作最重要的基础。”
说创作:寻找属于自己的句子
上世纪80年代,陈忠实调入陕西省作协,这一次他结束了自己的“上班族生活”,带着铺盖回到了老家农村的院落潜心创作。回顾《白鹿原》的创作经历,构思与准备两年,提笔写作四年,期间经历许多艰辛。陈忠实感慨:“文学是我的幸与不幸。”
陈忠实说,专业作家的身份让我得到了时间和空间上的自由,在查阅了大量地方县志和当地老人的回忆之后,我才知道自己的家乡也曾是陕西呼应中国革命最早的地区之一,这些燃起了我创作的热情。
孩子多,生活负担重,家里的老屋已经破败不堪却无钱维修。陈忠实就在这样的环境下进行创作。遇到下雨天,家里甚至找不到一块不漏雨的地方睡觉。后来,陈忠实就借住在亲戚家的小屋中,一张小饭桌,一个板凳,便成了他笔下中国乡村历史风云变幻的发源之地。
他说:“我在创作时必须把自己关在屋里,这里笔下的人物仿佛都在我的周围活动,要是屋子里进来一个人那些人物都吓跑了,我也就写不出一个字了。”陈忠实在农家小院一住就是十年,直到《白鹿原》出版他才回到西安。
关于《白鹿原》的写作,陈忠实写过一本取名《寻找属于自己的句子——〈白鹿原〉创作手记》的小册子。“寻找属于自己的句子”源自作家海明威。陈忠实说:“读到海明威的这句话时,我的第一反应是,作家创作这种颇多神秘色彩的劳动,让海明威一句话说透了。这句话很准确,要准确就不容许夸张;这句话又很形象,寻找属于自己的句子,如同勘探者寻矿源;这句话尤其着重在‘属于自己’这个划界,可以说把作家的个性化追求一语道破了。”
陈忠实分析自己的创作历程,认为也是在“寻找属于自己的句子”。他说“我从初中二年级的作文课上写下第一篇小说,实际上就开始了寻找,只是那都是无意识的盲目,是从模仿赵树理的语言开始的。许多年后,当我在经过短篇小说中篇小说的探索,进入到长篇《白鹿原》的创作时,企图要‘寻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句子’的欲望是前所未有的。” ■杨一苗
(本文原载于2012年09月21日新华每日电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