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庞国光
陶钧先生应荣宝斋之邀,展介其艺术。嘱我写一篇介绍性的文字,并再三叮咛:“不要誉扬,平实介绍。”以陶先生的专业背景和交游,请一位名流或大家为其作序,绝非难事。属意于我这无名小辈,也是其淡泊平实、不慕荣利性情的体现。
陶钧先生早年师从熊伯齐先生学习书法篆刻,后求学于浙江美术学院中国画系书法专业,又得浙美诸名师指授。沙孟海、陆俨少、陆抑非等老前辈,亦曾接謦欬,耳濡目染。为其艺术之大格局奠定了基础。
大学毕业之后,到炎黄艺术馆工作,追随黄胄先生有年,每得其谆谆教诲与称许鼓励。这种难得的求学经历玉成了他的见识和成就。眼力既高,视野又宽,理解自深。他在书学研究、碑帖考证、书法篆刻创作等方面都展示了过人的才华。
仅就篆刻一端,则是古玺、汉印、元朱文、明清流派印无不熟谙且手到擒来,曾见他所摹刻的汉印,置诸原印谱中,能形神兼备、如灯取影。曾听他说,初学篆刻时,熊伯齐先生要他以摹刻百方汉印为起点。三十多年来,他精益求精,一年有一年之境界。
功夫既深,天资又高,创作更能熔古合今,享誉印坛。他的篆刻,立意谨严,覃思研精,刀不妄下、妙造精微。一印一格,但都能体现书法之妙,其印作强调书法与笔意,一切由此生发,立定根本,固面貌虽繁而能一以贯之。其线条质感和轻重变化微妙,奏刀果断肯定而又迟涩中轨,观其所刻,左旋右折,节奏铿然,气韵俱足,如见挥运之时。
我常想,篆刻若某些现代派琐屑偏狭,标榜所谓的创新与流行之风,或若某些泥古派刮削成字,百般做作,以光洁体现工艺,都是对篆刻艺术的误解。在继承和创新的取舍上,陶钧先生可谓有典型的意义,他能得传统神髓,古韵新姿,朴厚典雅,若不是因他的低调和淡泊,他在印坛的影响力要高出现在许多倍。
当然,也还是由于其淡泊,不求人知而自有独旨。这也正是陶钧的君子之道。以他的能力和这份宁静致远的心胸,艺术之道也必然“闇然而日彰”,这是学者型艺术家的必然之路,这股清风必将披拂至书法篆刻界,我们对陶先生深具信心。
陶钧深厚广博的学养体现在他的篆刻作品中,在印语的选择上,他不屑拾人牙慧,不喜鄙俗俚语。妙语悟词皆出心胸。
他家住天通苑,工作在地安门,就刻印“天南地北行走”,自用自嘲。
他过的是山径摘花、竹窗品茶的淡逸生活,就刻印“在家僧”,高钤卷首。
学养胸次,自然流露。何况他那心手双畅、意趣深远的作品,不期然就确立了自家风格。
陶钧先生以篆刻名世,而以印人视之,则会忽略他在书法上的功夫。事实上,他的篆刻正是植根于其坚实的书法基础。作为一位学院派科班出身的书家,又长期从事专业刊物的编辑和高校书法教育工作。他兼擅各种书体,意与古会。
在书学理念上,传承正统书风,他喜谈傅山:“字一笔不似古人即不成字”的理念,推崇米芾“集古字”的方法。浸淫历代名碑法帖。这些被时人忽略或误读为迂阔的主张,他并不盲从,而是仔细从实践中体会印证,逐渐自信而坚定不移。
信古好古,敏以求之,这是他不趋时趣的品性所决定,何尝不是有深远眼光的大智慧呢?
陶钧书法,植根帖学,兼收碑版,各取其精神为我所用。他的篆刻风格卓然特立,是其书法艺术的体现。篆隶自不待言,即便行草,他也写得独具风貌而动合规矩。
笔者所见他创作的行草书长篇歌行,如:《琵琶行》、《春江花月夜》,元气沛然,墨沉神耀,力韵兼具。点画流转、字形多变、笔势洞达。随着对诗词意境的深入,笔情墨韵也随之展开,有畅快之气,无不达之隐,应属他书法中的妙品。
他注重文化品格、所以书法篆刻作品内容深厚而有情,自然而有韵。同时他心闲手敏,作品形式与内容的贴合往往有独到体现。先生性格达观、自号可以居主人,取随遇而安之意,室内多悬名图法帖。闲暇时,听琴读画,习字治印,一杯清茶,如神仙中人。他平时言语不多,谈艺论文则语锋颇健,高见独出。面对一花一砚,偶有题咏,皆有可观。
他曾任国家重点学术刊物《书法丛刊》责任编辑,而深受主编启功先生治学为艺之影响,又因其气质、形貌颇似启功先生,同道皆以“小启功”目之。
“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陶钧先生在艺术的园地里辛勤耕耘,不问寒暑。他到北京教育学院工作后,长期担任书法教研室主任,主持书法篆刻教学工作,又身体力行,以正统的书学理念和技法影响着中小学书法、美术教师。多年来为北京市书法基础教育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才,而他却功成不居,不改本色。
因其教学理念与艺术成就,深获中央美术学院多位名师的认同与推重,受聘为该院中国画学院本科书法专业客座教授。十余年来的书法篆刻教学,为中央美院的专业教学带来积极影响。
基于专业、教学和学科建设,他先后有数十篇论文发表于国家重点期刊,多次入选学术研讨会并获奖,著述颇丰。多从教学和实践出发,阐发传统和书法史上的流派风格和技法,嘉惠学林,在书法教育界颇有影响。
“和顺积于中,英华发乎外”,他实力派的声名越来越为人熟知。
2014年春季,西方三大收藏家族之一的贝里尼家族掌门人路易吉.贝利尼先生,盛邀陶钧与其艺友不群在意大利办展,盛况一时。
展览结束后,贝利尼博物馆永久收藏其巨幅草书立轴“笔歌墨舞”。与馆藏文艺复兴名家达芬奇、鲁本斯、米开朗琪罗等人的作品并列陈展。这是传统文化的魅力,不仅是陶钧先生的荣誉,也是中华民族的骄傲。
“陶钧文思,贵在虚静”,是刘勰《文心雕龙》中的名句。
“名者,实之宾也”,而陶钧先生之名字与其修养之实,相符之处,正在于他的虚静。虚心宁静的从教和为艺态度,以及由此深厚修养而自然逸出的艺术品格,我将其称之为“静雅”。因静成大,惟雅为正。一直是中国传统艺术所尊崇奉行的核心理念。只是在当代,理解者和实践者,皆属凤毛麟角。
返观陶钧先生作品,绝无时下艺术的浮躁单薄之气,而上追古人沉静冲实之风。“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是正大典雅的艺术正脉。这在传统艺术式微的当代,至为难得。
书法篆刻艺术的高下取决于作品的格调与意境,意境的高下在于心性,心性的广狭,取决于学识,尤其取决于其人对待艺术所自期许的立身之境。这应是“人品即书品”的释脚,也是一切视艺术为生命之人的立命之本。
陶钧先生书法篆刻艺术的成就,给我们许多启示,让我们更能认真的思考“为人生而艺术”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