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著名波普艺术家安迪·沃霍尔曾在《波普启示录》那本书中这么形容他对时间的哲学认识:“我试着思考时间是什么,而我的脑袋里只能想到……现在的时间就是过去的时间。”
如何解释这样一种对于时间的抽象描述呢?在1435年开启了绘画透视理论之后近四百年,摄影技术横空出世,改变了人类观看经验的同时,也进一步改写了人类在创造艺术时对速度与技术的掌控。正如西方艺术发展过程中遇到材料与技术革新,做到不断解构、重塑艺术,不止反思、打破旧有观念,不懈追溯回望历史——摄影这门关于“时间”的艺术也是在这样一个大的背景之下,面对每一次媒材的重新发现与迭代,为艺术创造展开探索,开辟崭新局面。
观看摄影艺术家张旭龙的作品,所带来的就是这样一种穿越时空、新旧互文的观看体验。
在物质稀缺的年代,年仅八岁的张旭龙借由哥哥的相机,定格了他人生中第一张照片——白色陶瓷的毛泽东头像。或许正是被那段时光埋下的念想,这组以时代人物《毛泽东》为代表的系列作品,开启了张旭龙对回忆、经历、意识的解构与再创作。
张旭龙通过网络媒介,结合自身经历及回忆中“熟悉”的时代伟人毛泽东肖像,取其不同年龄段、作为艺术创作的具象主题,使用最新的数字宝丽来设备,通过移膜技术,将轻薄如翼的单色相膜进行媒介转移(完成看似第一步作品由具象到抽象符号的过渡)。当作品附着于新的纸媒介之上时,实际上所完成的是由“原版”符号到版画创作的过程。但是这一过程并未因为原始形象的复制完成而中止,如同“井冈山精神”,《毛泽东》作品一号,艺术家将毛泽东书法邮票拼贴于作品之中,解读开创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的伟大实践。张旭龙选择的是基于自我构建的意识,将历史政治语境与文化符号、消费货币择取作出二次拼贴。所以我们会看到,在不同的作品中,出现1970年河北省半市斤的地方粮票,浙江省商业厅印制的1984年壹市尺布票,1986年济南市郊区物资局下发的五十公斤煤票等等;或是出现写有毛主席语录的“红色”邮票、八角帽红领章……如在其《毛泽东》作品三号中,近二十张真实年代特殊时期伴随计划经济出现的限量独有货币收藏,鲜明对撞着被弱化的单一色彩肖像,头顶的一抹红色的涂写,仿佛自我与历史的纽带,传递着对这个系列整体作品表达的概括总结。
当张旭龙的这组艺术作品被用作表达艺术思想时,媒介转换所带来的是每次使用宝丽来移膜时,将不稳定、流动的材料体现的不可捉摸、虚无质感,与拼贴真实碎片的历史感的非线性融合。人物肖像已经脱离了“人”本身,仿佛冲破时代局限一般高度概括成了一种综合为政治、文化、艺术、时代等多元混聚的消费符号。而消费符号本身——却早以一种简单粗暴的形式直接转化为“货币”。
正如安迪·沃霍尔的丝网版画巨幅作品《毛泽东》不断刷新着拍卖记录,当整个社会面对消费时代不断攀升的销售数字(每个“双十一”如约的狂欢)时,人类社会不断透支着彼此的生命,一切被装扮的“未来”式,吞噬了(过去的)时间,挑战的是时代个体的敏锐神经。因而,时间/文化符号被一再提起的背后,其实包含着艺术家对艺术审美的深层挖掘和对观念思想的再度审视。或许这些在张旭龙的创作意图中,也必定不可或缺。
古往今来,艺术家始终处于风口浪尖,意味着艺术宣言、艺术流派与技术革新承载着艺术家与其所处时代时代密不可分的相关性。在这样一次欣赏“记忆”作品的过程里,我想每个观赏者都可能至少有一次会“误解”这组作品——由于媒材本身的特质,使整体画面肌理呈现出或重叠或拼贴的折痕,像尘封的历史,又一次以全新的形式打开。但也还好,艺术家所经历的这一切过程,被他选择用艺术的形式以作品来记念。